我在你之前

你在九十摄氏度的温度中沸腾,我站在平原的高度对着四千米之上飘然而散的雾气惊喜万分。



刚驶过的明显超过二十千米每小时限速的汽车放出的尾气让我忍不住干呕了一声,随之而来的是好不容易咽下去的乡村名校学生食堂低配版晚饭开始在紧逼喉腔的地方尽情舞动试图和外界88%湿度的空气结为一体。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一个星期前我得知我喜欢、同时我以为也喜欢我的人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背叛了我:先是在前一晚突然拒绝了早就约好的假期活动,然后迅速地询问一个和自己以前同学三年现在同班读书、被他人评价“非常有缘分”的女孩子“明天去哪里玩呀”,语气轻佻自然不亚于一个饱经风霜的嫖客;然后再在当天夜晚对我发表了以某两个字为中心而主题是美化自己的文字演讲。

我十分迷茫,甚至思考了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直到我在机遇巧合之中得到了主要内容是上一段文字的消息。说来室友这种东西真是泄露秘密的好帮手,要是我有这种室友一天至少和他斗殴一次。

然后今天我看到了我的成绩大跳水,要具体形容这个跳水的幅度的话——是在原来的排名的基础上,加一位数,首数字不变。

虽然是预料之中——毕竟印象中好像交了好几张半白卷,不过还是吓得我可爱的小同桌赶紧问我发生了什么。

不,我并没有向她老实交待发生了什么;因为在之前一段时间内我一直处于一种可疑的被强行答应的保密状态,他不承认存在我,我也不能承认存在他的那种;然后那段时间我的小同桌问过我“某个”问题得到了否定的回复。自己打碎的牙齿要自己吞下去。

所以现在我也没有办法找谁哭去了。就算想吐得要死也得站起来。

下午五点二十五分的天空带着一种妖冶的紫红,蜕变成粘稠到化不开的雪青色,最后归为深蓝。



“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是在入学第一次月考之后。

“说来惭愧,当时我的存在感非常低,低到成绩出来之后班里的活跃份子们发现排名靠前那块有个不认识的名字才去问这人是谁的程度。

“当时正值数学考完之后的午休,选择午饭后去小卖部挥霍人生的人自然比回到教室奋力学习的人多得多。几个已经逛完小店的男生刚好聚在我前桌的座位上对答案,我很无聊就在听。

“然后其中的一个胖子就把我的试卷拿过去对答案了。

“然后我就听到他说我和你填空题最后一题答案一样,说你数学成绩很好我大概对了。

“你的名字叫起来很奇怪,写起来也很奇怪,像女孩子一样。”



之后一次遇见是在几天后的午休,我拿了自己的水杯开心地去灌水。在中途直道超车了一对自己班的男孩子后占领了一个饮水龙头,拧开瓶口按下水龙头之后耳侧才传来了一个非常熟悉到这辈子不想听到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

我手一抖,沸腾的热水差点从350ml容量的保温杯中滑出来。

那个人肯定是看我碍眼想要谋杀我。

我狠狠地把水龙头拉回上去,通过模仿自己班学习委员标志性的轻蔑的眼神来掩盖自己的慌张。

这个人还是在不停地轻声喊我的名字。

老实说我是头一次知道我的名字还能被叫得那么难听,虽然主要原因肯定是因为这个人的声音令人作呕。不过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我是这个被演绎得难听的名字的主人我只能拿起我的杯子,大步往回走。

我的水好像可以再灌多一点的,不过算了。



“我第一次发现你可能会和我有共同话题是在第一个学期接近期末的时候。

“当时你的QQ头像是我正在玩的一个游戏的插画之一。本着朋友太少需要结交的原则,我去加了你的好友并去询问了类似于“这个游戏好不好玩啊”之类的问题。

“结果你说你没玩过那个游戏。我感到有点挫败,并终结了这个话题。

“但在几天之后你却主动发来消息问我那个游戏怎么样,让我这个许久没有被人主动找聊过的人感到十分的受宠若惊。

“当时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你发消息的时候特别喜欢发句号,和不知道怎么打省略号的小学生一样。

“我都这么嘲讽你了,你可以理我一下吗?”



再之后反倒天天能遇见,形式都是类似于放学偶遇、抢饭偶遇、灌水偶遇这种放在他人身上无比正常的相遇。这种令人反胃的巧合让我开始质疑他从前所说的“我都让别人帮我灌水,我放学出班级门比较迟,我抢饭很慢的所以我们基本上碰不到”的真实性,同时对他在之前总共都没“偶遇”到几次的行为感到深恶痛绝。

而且每次都打招呼,表情看起来又和蔼又开心;和之前从来不主动打招呼、被逼无奈之下才挥个0.5秒的手的作风又形成了一个反差。

喂我说,你这么干你那个“非常有缘分”的女孩子知道吗?就在隔壁啊我要不要传个话?

于是我开始思考执行这计划的可行性和收益。虽然可行性是蛮高,收益却低得可怜。难道算是助人为乐的一种吗?——不,真的算了吧,人家不但不会感激我,还会认为我小心眼、造谣、嫉妒心爆发,并且还带有至少四分之一的图谋不轨。

并且我也希望那个女孩子也能遭受到和我一般不公的待遇。

对不起啊正在倾听我发牢骚的神,原谅我偶尔满溢而出的恶意吧。



“我第一次发现我喜欢你是在有一次晚读课之前。

“当时你刚洗完头,头发都没有吹干就从寝室里回来了。然后你的刘海结成了薄薄的一层,然后你又低下头,到上课之前一直没有说一句话。当时你看上去像是个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男孩子,主角的好友的那种类型。

“之后一整晚我的心脏都在以奇怪的节奏悦动。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啊。好想继续深入了解他啊。我过去接近他的话不会让他显得跌份吗。请你原谅我奇怪的形容,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高程度的赞美词汇了。”



这可能是我今年以来最倒霉的一天,虽然今年一个月都还没过完。

都怪我,我应该早点和别人解释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在数分钟前这人在校书店门口把我给拦了,和我同行的我的朋友看到此般惨剧居然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拔腿就跑留我一人和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对峙。

“呃……你好啊,怎么说,好久不见。”

不行了,这个人的胆怯的打招呼的方式、害羞而又内向的与内心毫不相同的表象、甚至是站立的姿势、呼吸的速率所有的一切都令我感到厌烦,由脚底溢出弥漫全身的那种。

好久不见?这么想起来还真的是一周多没有“偶遇”到了。如果那些真的是偶遇的话我一定要谢谢所有的神明,不枉我临时乱抱佛脚的恳求,及时地停止了这种运气的浪费。人生中的偶遇这么少,我至少想留几次给互相喜欢的人。

“我是下来灌水的,”我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自我入学以来至今一年半都没有插上过插头的饮水器,决定把戳破这个蹩脚谎言和嘲讽的话都咽回肚子里去,“你是来买书的吗?我刚才看到你和你的朋友在里面逛……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连我喜欢什么都不知道。除了书之外肯定还有很多,食物、游戏、音乐……还有人。

感觉什么一直在默默地相信着的东西破碎了一般。我要对自己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之前一直受着冷眼去试图了解别人;对不起让你一直自作多情地以为你关注的人也在各种方面地关注着你;对不起让你以为心与心的联系是相互的。

如果我早就知道上面这些都只是我以为的话,我一定、一定不会选择那条已经走完了的路。



“所以你今天是怎么了呢?脾气好差的样子,在莫名其妙骂了我一顿之后,电话也没接,消息也一直没回我,一点都不像是平常的你。

“你之后见到我的话不准不开心了,要笑一下,你笑起来会更可爱一点的;而且也不准板着脸一句话都不和我讲了,我特别喜欢你讲话的声音啊,还有你叫我名字的时候。虽然其中一个原因是我的名字取得不错,嗯嗯,但是特别是你喊的时候感觉就是不一样,像是一个月亮一般忧郁的少年鼓起勇气做出来的事情一样,因我而使月明蜕变成霞光——快看我的比喻是不是很厉害!

“说到什么时候见到我……虽然我们现在就在隔壁的两个班读书,但是为什么总是碰不到啦!别生气不是我特意绕着你走的;我还经常过来找你,但是成功的几率出奇的低。可能是哪个单身的神在嫉妒我们吧;大概我现在诚心诚意地向其他的神灵求助这个情况就能得到好转了吧?啊上天啊愿我能天天见到喜欢的男孩子而且是很多次……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你一定要和我说。这不是什么请求,请允许我强硬一次,这是一个命令。无论有什么困难、挫折,你有任何解决不了的事情或者难以理解的问题都一定要来找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等到事情解决之后我们再像之前一直梦想着的一样,坐在一起学习、听共同喜欢的音乐、看你喜欢的书、去街上吃对方喜欢的小吃吧。

“记得看我的消息啊!我在这里等着你呢!”



“一起回班级里去吧?”

等我回神过来的时候这个人的自言自语好像已经掠过很长一段了。我还是第一次在除了课堂之外的地方开这么过分的小差,作为一个在大多数层面循规蹈矩的好孩子照理来说我应该充满负罪感的,但是没有,一点都没有。就算已经回过神来了也有一半的灵魂飘在外面。

等等这个人说什么?一起?做什么?走回各自班级?前后距离十米以上中途没有任何交流还要全程保持面无表情的那种吗?面前这个令人反胃的人向我走过来;我觉得时间一定被放慢了,也有可能只是我的神智又错乱了一次,连不远处挥动羽毛球拍的声音都慢了无数拍。到底是什么意思?要和我一起走在同一个台阶上肩并着肩像刚刚路过的一对男女一样吗?不,这样真的是太奇怪了。我明明在以前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现在我将以什么身份作为,又以什么态度面对这份从出生以来从未享受过的殊荣呢?

我应该跑。从现在向右旋转180°或者水平翻转,然后逃,到最近的楼梯去,什么都不要看,撞到了谁也不可以在意,一直跑,跑到班级的门口,跑到自己的座位上,跑到谁都看不见的阴影深处跑到分散成各个肉块跑到他人的内脏之中然后带着他们灵肉分离,肉体簌簌而下、灵魂和我一起直上云霄踏在月球之上。

但是我的脚生根了,无法移动。

评论
热度 ( 2 )

© 二重黑死蝶 | Powered by LOFTER